07 May 2010

29Apr2010- Rufus Wainwright@ Ipswich Regent Theatre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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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要如何形容我對Rufus Wainwright 的情感?也許得先從他的音樂說起。這位來自加拿大的英法雙聲帶創作人,在樂壇上是個奇特的存在,他既屬於當代流行,亦屬於古典樂,但又並非古典跨界流行那種藝人。記得第一次聽到Rufus,是他在I Am Sam 原聲帶獻聲的一曲「Across the Universe」,一般來說,這種作品不會引起我的興趣(並沒有貶低的意思,祇是這首歌不是我的愛),但我初時極喜歡他現場演唱的法語歌曲。後來聽到他的首張同名專輯時,大概能理解此君特別之處。Rufus 的作品以鋼琴彈唱為主軸,輔以大量的古典編曲,營造出一股濃濃沙龍氛圍。如果不論歌詞內容,Rufus 於我是奢華雍容、享樂主義至上的象徵。
   第一張入手的「Poses」,至今仍是他在我心目中最成功的專輯。「Greek Song」的款擺風情,「Poses」流露出的自戀氣息,「Shadows」和「California」滲入幾許搖滾元素,「The Tower of Learning」從極典型的Rufus 鋼琴曲過渡到電音,卻不顯突兀。回到沙龍風格的「Rebel Prince」,始終是我最愛的Rufus 歌曲之一,也許該歸咎於副歌那幾句旖旎甜蜜的法語。「Evil Angel」中豪氣的交響樂編曲、與合成節拍完美交合,「In a Graveyard」卻又是如此輕巧靜謐,琴音落在心頭,隨即融化。
   知道Rufus 有六張錄音室專輯的人可能要煩惱了,這麼描述下去,要到何年何月方能進入演唱會心得?(根本沒有人在意好嗎?)然而,「Poses」之後的專輯我並未全部收藏,某些甚至買了也沒聽幾回。原因無他,管弦樂編制宏大、熱鬧急切的「Want One」,與向主流更加靠攏、花俏過頭的「Release The Stars」,都無法再讓Rufus 於我心中的地位更上層樓。唯有ballad 偏向的「Want Two」比較深得我心,尤其每聽現場必令我激動不已的「Art Teacher」!噢,我還記得四年前在西班牙,聽他唱這首曲子的心情呢。
   是的,自從2006 FIB 音樂祭那場短短的演出之後,我一直希望能參加Rufus Wainwright 的專場演唱會。說來Rufus 勤訪英國的次數,簡直頻繁到每年至少可以看他一次,還時常有只此一場的特別秀,如去年聖誕節前的Royal Albert Hall concert,和今年向他母親Kate Mc Garrigle 致敬的音樂會。就連Rufus 的歌劇「Prima Donna」處女秀,都獻給了英國。然而因為種種因素,我遲至去年底,才下定決心訂購2010 年春季巡迴於Ipswich Regent Theatre 最貴的座位。當時,我還不知道新專輯「All Days Are Nights: Songs for Lulu」的走向,以及此回演出將是何種樣貌。
   那麼,也許該慶幸我從不覺沒看到「Release The Stars」巡迴裡音樂劇般的舞群,以及Rufus穿著浴袍抹口紅,而後露出高跟鞋黑絲襪扮裝有多可惜。自從一月聽聞Kate Mc Garrigle 癌症病逝消息後,陸續得知的新專輯內容與演出形式,都來的如此理所當然。沒有比至親離世更令人悲痛的事了,在母親重病時錄製完成的「All Days Are Nights: Songs for Lulu」,是一張極度深沉低迴的作品。封面只有一個塗著濃厚黑眼線的左眼,或許是來自名為Lulu 的女伶?Rufus 以電影與歌劇都曾出現女角名Lulu,代表人性的隱晦面,相較於用來面對/負責外界的光明面,「All Days Are Nights: Songs for Lulu」是張完全臣服於隱晦面的專輯。十二首歌曲,自始至終,一個人、一架鋼琴。這可能是「Pink Moon」(Nick Drake)以外,我聽過最自溺孤寂的專輯。
   而今回的演出,便也是如此任性逞強地一個人、一架鋼琴,唱完兩個半場已超過兩小時。上半場在Douglas Gordon 的投影陪伴下,搬演「All Days Are Nights: Songs for Lulu」全數曲目,並且規定從Rufus 踏入到走出舞台之間,不許鼓掌。下半場則回到明亮溫暖的舊曲set,隨時歡呼拍手都沒關係。Rufus 先前受訪時,坦承這是他辦過最挑戰自我極限的巡迴。的確,先不論超過兩個小時獨自在台上彈唱,光是從頭到尾演完「All Days Are Nights: Songs for Lulu」,已是殘酷非常的心靈折磨。
   在一片漆黑中,Rufus 緩 步走向唯一一盞蒼白燈光投射下的平台鋼琴,有若闇夜中的遊魂,又似幽居於古堡的伯爵,但他晦澀中不失妖艷的裝扮,卻又稍微令人想到某些歌劇角色的華麗感。 極低的開襟拖地長袍,領口綴滿修長的黑羽毛,因為光線暗淡,只能勉強辨識他胸前零碎垂掛的飾品(或者那是直接鑲在絹布上的呢?),在唯一的光源下閃爍著星 芒。雖不致炫目,但身處前排的我總是隨著他身軀擺動,壟罩於一層流動的光暈中。Rufus 畫上與服裝相配的黑色眼線,幾乎沒有明顯的表情,亦完全不看觀眾席。坐下後除了演奏,每兩三首歌曲間偶爾喝點水而已。Douglas Gordon 的投影並非每首曲子都出現,但一貫的元素,是一只彩妝極端厚重的眼睛。層層疊疊抹上瀝青般的眼皮和睫毛,令遲緩的眨眼充滿黏滯感,有時甚至看來一點也不像人臉的一部分,而似海葵或鮑貝類的海洋生物。
   為何我要如此巨細靡遺地形容這簡單到一目了然的場景?從前,我只知道Rufus 光鮮亮麗、才華洋溢的一面,卻未曾想過得以聽到「All Days Are Nights: Songs for Lulu」,一張創作者勇於面對自身陰暗面,並不畏展示於大眾眼前的深刻之作。更別說看他親自在眼前一字不漏地逐曲演譯,那是令人全然招架不住的、掏心掏肺的藝術呈現!當Rufus 伸 指觸碰琴鍵的那刻起,我的每次心搏、每回呼息便為了傾聽他而存在。因為沒有其他團員,你接收到樂音的百分之百皆來自同一人,因為不允許任何形式的中斷,你 得以保持絕對的專注力,由頂至踵,心悅臣服。我的心在黑暗中顫慄,只因那琴聲包含太多情感,歡悅、撫慰、寂寥、傷悲,若我在這之前先閱讀歌詞,恐怕將崩潰 至無法自己。。。我不想逐一寫下每首曲目的感想(其中包括三首莎士比亞十四行詩),但還是得承認聽到第九首「The Dream」時,紛至沓來的情緒終於壓垮了理智。『Who was the dream? Was it you or was it me?』淌落的淚水尚未乾涸,整晚最荒謬的瞬間,卻突然降臨。
   『Sing your fucking songs Rufus!』一個蘇格蘭口音冷不防從觀眾席冒出,也許是個想聽舊歌、沒耐性的醉鬼?
   喔天,我的心跳一定停了幾秒鐘,怔忡間,不知如何收拾神遊到一半的思緒。
   然而Rufus 看來似乎全未受影響,一樣的靜默表情,讀不出任何驚訝或嗔怒。蘇格蘭佬第二次鬼叫的時候(沒錯,竟然還有第二次!坐他附近的人怎麼還沒把他踢出去或掐死???),整場觀眾都嚇到忍不住噓聲四起。的確,事後我才知道,原來Rufus 的新專輯走向和表演方式得到評價兩極,當晚有些人看不下去、中途離場,有些人就是喜好「Release The Stars」巡迴那般熱鬧豪華的舞台效果,不難想像抱持這種期待而來的觀眾,若是無法接受上半場,那真的會坐立難安、大失所望吧。
   回到演出,最終曲目「Zebulon」的某段歌詞甚為動人,當Rufus 唱到『I believe in freedom. Freedom's apparently all I need, but who's ever been free in this world? Who has never had to bleed in this world?』,投影的巨大眼睛也溢出淚珠,這是為什麼呢?我又再次管不住自己的淚腺。究竟,我們是身在夢中抑或現實?我們是自由之身,抑或禁錮的靈魂?
   中場休息時間,只見工作人員將鋼琴稍移到台前中央,琴身四周散放許多蠟燭,可惜我的位置離舞台過近,否則遠看點點燭光,應該是很有氣氛的(題外話,Ipswich Regent Theatre 似乎完全沒有考慮到舞台的高度,最前排根本看不到Rufus 下半身,還得掏錢去租專門給小孩用的坐墊。縱然可笑,也算經驗一樁)。
   Rufus 下半場換上休閒的短袖碎花淺藍襯衫,搭配尾端有彩色條紋的長領巾,一走上台,大家就忍不住熱烈鼓掌。這時的Rufus 溫暖放鬆多了,其態度和肢體語言,令我想起上回他在西班牙的模樣。只是今晚他不用吉他,也沒有伴唱,依舊和上半場一樣,從頭到尾,十指縱橫於琴鍵間。他的才氣和魅力是如此自然流露,相信現場眾多追了十幾二十場演唱會的英國歌迷,就算到最後一場的Ipswich Regent Theatre 也不覺倦膩吧。而我則近乎貪婪地捕捉Rufus 的 每個小動作,眼睫開闔的片刻,臂膀挪移的線條,在強光下閃耀的髮鬢末梢,對我們說話時的手勢與笑容。噢,其實我在自欺欺人,即使已經身處全場最接近他的位 置,又高又遠的舞台,是不容許過於細緻的凝視的。而平台鋼琴又是這麼個龐然巨物,坐右邊的人被琴身遮住視線,坐左邊的人又只能看背影,後排觀眾或許得窺全 貌,只恐細節難辨。
   一點也不意外地,我幾乎喜歡所有歌單上的曲目,輕快愉悅的「Beauty Mark」和「Gery Gardens」帶頭鼓舞氣氛,帶點異國情調的「Matinee Idol」與「Vibrate」,聽完Jeff Buckley 後有感而發寫下的「Memphis Skyline」,悠揚婉轉如夜曲的「Leaving for Paris」,感傷淒美的「Dinner at Eight」,俏皮自嘲的「Cigarettes & Chocolate Milk」,以及安可必備的經典曲「Poses」。當然還有我最愛的「Art Teacher」,在戲院等級的場地設備加持下,奔放流暢的音符,有如登上雲端的階梯,訴說一段永遠無法企及的年少情愫。不過今晚最珍貴的曲目,首推Rufus 獻給所有死忠粉絲的「Foolish Love」,據說此曲極少演出。Rufus 除了特地感謝在歐洲境內追透透的歌迷,也打趣上半場看那麼多次,不要搞到得去看心理醫生才好(笑)。我覺得自己十分幸運,雖然Rufus 在英國最終場難掩疲憊,他回饋給大家的感情卻是有增無減。包括會後特地走出後門,面對一小群堵人樂迷時,確保每個人都能合影簽名的耐性,總是面對鏡頭,不畏閃光,露出笑容,總是不忘說謝謝,多麼有心的人兒呀。
   其他還想提的場內花絮,大概是Rufus 有些頻繁的彈唱出錯吧。不知因為巡演疲倦、或演出較為不熟的作品,至少在「Gery Gardens」、「Foolish Love」兩首,Rufus 數度忘詞、錯彈音階,甚至乾脆中斷,自顧自嘟噥著正確的調子。但誰捨得責怪他呢?能看到Rufus 又急又羞地想盡辦法彈對曲調,試圖把歌曲導回正路的樣子,實在太私密太可愛了(融化)。對了,Rufus 也自動提起那位蘇格蘭佬。『噢,我終於在這場巡迴遇到heckler~這證明我終於被英國人認可了,不是嗎?』多麼慧詰的回應。
   為了紀念剛辭世的母親,Rufus 於安可最末,獻上翻唱Kate Mc Garrigle 的「The Walking Song」。他提到前陣子接受了諸多形式的致意與問候,令他覺得母親沒有白過此生,也將繼續活在眾人心中。他只能在最後翻唱「The Walking Song」的原因,是他永遠寫不出比這更好的作品,『it (The Walking Song) was when my parents were happy...... for 5 seconds.』,大家都笑了。「The Walking Song」是首溫柔的民謠曲子,正適合作為如此夜晚的美好句點。
   寫了一長串不知如何結尾,那麼,就許願能再捧Rufus Wainwright 的場吧。

後門簽名中
上半場不能攝影,這張借用自flickr

相關心得:
[FIB] 22July2006- Mojave 3, Rufus Wainwright & Franz Ferdinand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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